美國經濟衰退預測為何總是錯誤？完美指標並不存在

對於那些預測美國經濟衰退的人來說，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美國經濟諮商會(The Conference Board)所編製的領先經濟指數(LeadingEconomic Index,LEI)此前曾預測，美國經濟將在2022年將出現衰退。備受推崇的反向收益率曲線衰退指標自2022年11月以來一直被激活。即便是按照普遍接受的衰退定義——GDP出現兩個季度的負增長——也發生在2022年。最近，衡量短期失業率上升的「薩姆規則」(Sahm Rule)在8月初觸發了經濟衰退的危險信號。

但正如許多經濟學家會告訴你的那樣，美國沒有陷入衰退，上次也沒有陷入衰退。

所有這些指標的創造者表示，這一次可能會有所不同——他們的指標可能是，而且一直是假陽性。新冠疫情對經濟數據的顯著扭曲，無疑加大了預測工作的難度。

但最近的預測失敗也揭示了經濟衰退預測遊戲的一個殘酷事實：經濟衰退的指標並不完美，而且可能永遠都不會完美。

只要問問最著名的衰退指標創造者之一就知道了。

發明了反向收益率曲線指標的杜克大學教授、加拿大經濟學家坎貝爾·Harvey(Campbell Harvey)這樣對記者表示，「經濟如此複雜，以至於……我們不太可能得到一個完美的指標。」

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表示，經濟衰退涉及「經濟活動的顯著下降，這種下降遍及整個經濟，並持續幾個月以上。」投資者等人面臨的問題是，作為經濟衰退的官方仲裁者，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在衰退發生很久之後才會宣布衰退。例如，直到2021年7月，NBER才宣布2020年3月與新冠疫情相關的經濟衰退為官方經濟衰退。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人們對預測下一次衰退何時到來有如此強烈的興趣。

經濟衰退的聲音會帶來各種影響，在選舉年，它可以幫助或傷害政黨。消費者和新聞媒體在過去幾年裡一直難以解釋「經濟衰退」。

對投資者來說，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原因。在別人看不到的情況下預測經濟衰退可能會帶來相當可觀的回報。只要問問因「大空頭」而出名的邁克爾·貝里就知道了，他在2007年押注美國房地產市場下跌，獲利估計高達1億美元。

但我們大多數人似乎都在尋找經濟世界中有限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很少存在。

「現在真的很難解讀經濟，」克勞迪婭·薩姆(Claudia Sahm)說，她曾是美聯儲的經濟學家，現在是新世紀顧問公司(New Century Advisors)的首席經濟學家。

薩姆規則是一個完美的例子，說明了為什麼人們很少對經濟數據有一個清晰的解讀。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的數學公式：如果全國三個月平均失業率較前12個月低點上升0.5%或更多，就會觸發該規則。

8月2日最新的月度就業報告發佈后，對經濟衰退的擔憂立即出現。但薩姆本人卻在經濟衰退的電話會議上表示「沒那麼快」。換句話說，她承認自己備受推崇的配方存在缺陷。

失業率正在上升，部分原因是大量移民進入勞動力市場，Sahm說她知道她的規則在創建時無法完全解釋這一點。「我知道阿喀琉斯之踵是勞動力供應，」Sahm表示，「它通常影響很小. ...如果有一個直接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勞動力供給效應——你就會這麼做。」

她補充說:「我實際上不知道這在多大程度上是移民與需求減弱的關係. ...兩個因素都在裏面。」

這揭示了人們對這些所謂的指標所犯的錯誤或完全忽視的一個核心問題。它們並不是真正的非黑即白的經濟解讀——至少對它們的制定者來說不是。

Sahm表示，「我不會把我的全部想法都建立在經濟狀況或是否會脫離『薩姆規則』上，這從來就不是它的目的。」

就連傳說中的收益率曲線倒掛指標(即3個月期國庫券的收益率超過10年期國庫券的收益率)也明顯出現了下滑。這種情況自1968年以來每次經濟衰退前都出現，結果是完美的8比8。但自2022年11月以來，它一直在閃爍紅色，Harvey承認它的不敗紀錄可能會結束。

Harvey表示，「(人們)做出了錯誤的推斷，認為這是一個完美的指標。確實，在過去，它是完美的. ...它很少會發出錯誤信號，但這並不意味着它不會錯。」

事實上，Harvey認為之所以這次可能是一個錯誤的信號，部分原因在於他的指標非常準確。他認為，企業看到收益率曲線倒掛，就會想:「我們需要謹慎行事。」例如，大約在2022年他的經濟衰退指標首次閃現的時候，華爾街的共識迅速轉向了經濟衰退的預測。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科技行業出現了大規模裁員。

而現在，近兩年過去了，經濟並未出現衰退，根據FactSet的數據，CEO們在電話會議上提到「衰退」一詞的次數降到了近三年來的最低水平。

Harvey表示，「鑒於人們看到收益率曲線倒掛，他們會對此採取行動，增長就會放緩，我們可能已經避免了經濟衰退。它看起來像是一個錯誤的信號，實際上它只是在發揮其作用。」

兩位經濟學家在各自指標是否出現誤報的問題上進退兩難，突顯出行業專家在聲稱任何一個指標都可能是完美的問題上的掙扎。特別是考慮到樣本量小。

Harvey表示，「自1968年以來，我們進行了八次觀測，光憑八個觀察結果，你做不了什麼。」

而且，通常情況下，僅僅看數據可能並不能揭示經濟陷入衰退時表面下的一些令人擔憂的跡象。史蒂文·珀爾斯坦(Steven Pearlstein)因預測2007/2008年金融危機和撰寫美國經濟正處於衰退邊緣的文章而獲得普利策獎。但Pearlstein告訴記者，他並不是通過觀察傳統的經濟指標得出這個結論的。

珀爾斯坦表示：「我只是看到金融市場表現太瘋狂了，預測到可能將發生內爆。」

Pearlstein表示，追蹤經濟數據的衰退指標忽略了大多數美國人在考慮衰退時更大的恐懼。「我們最近經歷的大多數衰退都是金融泡沫破裂的結果，這些經濟數據都沒有真正說明這一點。」

哈佛大學經濟學家Jason Furman曾擔任前總統奧巴馬的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他開玩笑說，「幾乎所有的衰退指標都沒有在下一次衰退中倖存下來。」

Furma說:「這就像一件隨機發生的事情，你知道，一次又一次地發生。我認為我們希望能夠預測，但我認為我們做不到。一旦你承認你做不到，這本身就是知識和智慧。」

他補充說，預測經濟衰退就像擲骰子一樣。如果你投的是1，也許是經濟衰退，如果你投的是2到6，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有些時候，骰子有更多的可能性閃過衰退。換句話說，幾率增加了，但從來都不是確定的。

Furma說:「如果你知道骰子是如何工作的，這並不能告訴你骰子上出現的數字是什麼，但它能告訴你如何賭博，更重要的是，如何不賭博。」

這又回到了衰退指標的真相：它們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正確的。但是任何去過拉斯維加斯的人都知道，沒有人能準確地猜出骰子會永遠落在哪裡。